山路，又是山路。

到云南，入鄉(xiāng)隨俗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拋下對平原的舊情。否則好客的高山深谷會極盡地主之誼，蜿蜒崎嶇，令人招架不住。

好在景邁山對異鄉(xiāng)人的態(tài)度算是相對柔和的——比起此前在西雙版納地區(qū)領(lǐng)教的許多歧路，景邁一行可謂坦途。與其他茶山相比，景邁無疑得到了政府和民間企業(yè)更多的關(guān)注和資金支持。雖然行駛在彈石鋪就的“毛路”上仍感顛簸，但這是對氣候妥協(xié)的結(jié)果，已經(jīng)算最好的選擇。因為來過這里的游客都知道，西南邊陲的日光是很有脾氣的，瀝青可對付不了這樣的脾氣，所以也就派不上什么用場。

景邁山探秘：走進世界茶文化歷史自然博物館

上景邁山之前，車要先進入惠民鄉(xiāng)。這座位于瀾滄東南部，毗鄰勐海的小城，只有一條旅游氣息濃郁的主干道，卻擺布了城中所有的繁華。道路兩邊的許多商店和飯館沒有招牌，開張和歇業(yè)全靠著卷簾門拉上拉下以作布告，像回到了八九十年代的老街。我和同行的師傅看得一臉茫然，要一家一家地推門詢問，才能知道這些無名小店到底操持著什么樣的生意。來訪此地又輕車熟路的，大概只有往來的貨運司機。

行至山腳，需要經(jīng)過一道特殊的關(guān)卡。關(guān)卡大門修得很像高速公路上的收費站，門口有人值守，來客必須搖下車窗配合檢查。我原本以為眼前頗顯嚴格的關(guān)卡是當(dāng)?shù)卣鶠?，司機師傅的回答卻著實出人意料。這樁工事從籌建到派人看守，皆是由景邁山上的村民們商議決定。這樣自發(fā)的行為是為了避免山外的人偷運茶葉進來，再以景邁的名義賣出去，從而能夠保證茶葉的純度。

當(dāng)?shù)厝巳绱伺d師動眾，也因為來景邁的人，多半是沖著茶來。

景邁山探秘：走進世界茶文化歷史自然博物館

景邁山以普洱茶聞名，與南糯、南嶠、勐宋、布朗、巴達并稱云南新六大茶山。東鄰西雙版納勐?？h，西鄰緬甸，是西雙版納、普洱與緬甸的交界處。山中分布著布朗族、傣族、哈尼族、佤族和漢族的村落，這座茶山也是以山上的景邁村命名。關(guān)于茶山，沒有親眼見過的人似乎很難體會這個名詞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來到景邁，模糊的概念就顯得具體多了——這里的茶，漫山遍野。

除去建國后大片種植的茶樹，景邁還保留著“萬畝喬木古茶園”，十二茶山中喬木樹最大的一片集中在這里。古茶園中的赤紅壤栽培出來的植物還包括思茅木姜子和紅椿等珍稀樹種。古茶園的茶葉很早就被馬幫馱到普洱進行交易，自元代起便銷往緬甸、泰國等東南亞國家。景邁山的茶樹數(shù)量之多，茶園面積之廣，曾被日本茶葉專家稱為“世界茶文化歷史自然博物館”，司機劉師傅的描述則更簡潔“滿山的茶，采都采不完”。

途經(jīng)芒景的翁基寨，已是下午五點。露天市場正開著張，我們停下車向當(dāng)?shù)厝速I了幾串芭蕉。這種亞熱帶果實比香蕉的體格更小，卻貴在是天然的零食。寨子的制高點坐落著寺廟和百年的榕樹，布朗族老人安靜地坐在家門口挑揀毛茶，雞犬則大方招搖。整個寨子都忙于悠閑，還彌漫著城市居民向往的與世無爭。

站在觀景臺上俯瞰翁基寨的全貌，民居所用的瓦片和原木都取材不俗，規(guī)劃得極為整齊，這是布朗族村落中少見的豪華做派。但對于劉師傅來說，布朗族的貧窮還歷歷在目。他幾年前第一次來翁基寨的時候，村民們的生活狀態(tài)還是捉襟見肘，“屋頂?shù)耐咂际侵褡幼龅?，?jīng)不起風(fēng)雨”，如今的財富幾乎都是靠茶葉得來，“就連寨子里的人都沒想到，他們能有今天的生活”。

附近村莊的故事也大都與翁基相似，依傍茶葉而生出的許多后續(xù)，發(fā)展到今天，既包括那些再不懼風(fēng)雨的房屋和嶄新的裝潢，也包括當(dāng)?shù)氐暮⒆庸饷髡蟮厣釛墝W(xué)業(yè)的理由——畢竟只需要每年收些茶葉，便能衣食無憂。一個翁基的變遷即是整座茶山的縮影。

景邁山探秘：走進世界茶文化歷史自然博物館

除去茶葉本身，景邁招徠訪客的另一個理由，是引人入勝的種種傳說。在布朗族傳說中，布朗祖先哎冷最早開辟茶園，并給后代留下遺訓(xùn)：留下金銀財寶終有用完之時，留下牛馬牲畜也終有死亡的時候，唯有留下茶種方可讓子孫后代取之不竭，用之不盡。西雙版納的傣族土司還把第七個公主嫁給哎冷，并封其為“帕”，即管理布朗人的基層官員，于是后人稱之為“帕哎冷”。

現(xiàn)在，景邁山芒景村還有供奉茶祖哎冷的廟宇和七公主亭。逢人參觀，茶祖廟的守門人還會拿出一沓記錄詳盡的A4紙，把整個傳說從頭講到尾。我去的時候，他的復(fù)述還略顯磕絆，講故事一板一眼，不知道現(xiàn)在是否流暢了一些。每年的4月17日，景邁山會舉辦祭茶祖的活動，各地的愛茶之人加入到這場儀式中來，跟隨布朗族老人三呼茶魂，圍著祭臺載歌載舞。不過，那些有關(guān)茶樹最早是由帕哎冷所種植的傳言，并不可信。

景邁山探秘：走進世界茶文化歷史自然博物館

傍晚，餐桌上有一道涼拌茶葉，口感苦澀新鮮。把一向視為雅事的“吃茶”，實踐到現(xiàn)實中來，反倒不再顧忌什么繁文縟節(jié)，索性用粗魯和直接，吃出一些“野味”。不過，據(jù)說這里平日的生活就是以茶花入饌，以茶葉佐餐，第二天清晨，還有日出和云海，喚醒滿山的茶園。